返回列表

比丘圆真的前世

比丘圆真的前世

珠古•努•巴杂冉那   随记

2006.元月6日   15:40

写在前面的话——缘起

    认识圆真是西历一九九八年仲夏时节的事。
    那日我正在小闭关房中做大幻化寂忿本尊的修习。山上的桂子花有的已经开了,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山脚是奔腾不息的江水。日近黄昏,太阳的余辉从木窗格子里透出来,撒在我的卡垫上,我正做着戳哇(忿怒五十八尊)的观修和诵念。坛城中忽然多了一抹身影,鼻腔中钻入一股雪山上雪莲花的香味,清冽、甘苦、倔拗。他慢慢的向我靠近,我凝神定眼望向他时,他就伫立在法结界的内缘,是个相貌奇美的男孩,面如温玉,秀眉朗目,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因为雪莲花还是阿尼玛青雪山?”我问自己。
    他时而身着袈裟,时而身穿喇嘛服,时而身着各式法衣。
   “停!不许再换来换去的变衣服!”我眼都花了。
   “您所见,皆是我的本生。”他淡定道。
   “我又有奇闻可听了。”我高兴的说。这就是闭关时最大的乐趣。
   “不。”他回绝了,“我是来请求您送我到东方不动佛土的。”
   “好吧。”执起铃杵,弹弹手指,他已经去到了他喜欢的地方了。
    而我也没啥记得。每日有如此多的新生及过往亡灵要去往他们的地方,数不过来,反正这是功课的一部分。
    八年后,冬至。
    南方的冬天还是很暖,修完最后一座法,夜已经很深了。净过身,我躺下修风息,鼻子里钻来一股清甘、冰香的味道。
   “小僧比丘,往昔名作圆真,又做土登尼玛。烦请尊者听我一述我昔本生之事,以励后世之人。”
     以下便是我所记录的比丘圆真历劫生死的修行生活中的点滴,无有增添,只因所涉佛法密部相关法要时,而略作删减。

一、大唐往事

第一集:钟声

    我躺着,看见远远连绵大唐国土的山脉,葱茏万里,一直连着我的家乡星罗国。
    我的眼睛升起一片薄薄的白雾,我的身体是麻木的,我知道我的灵魂开始慢慢的剥离这个肉体,就象剥桔皮似的一瓣一瓣的,体内以前那活泼的象小溪流的血液在一阵一阵的痉挛。
    我右肩至后背的刀伤让我再也回不到家乡。挂在胸前的护身符传来我熟悉的檀香味,那是白马寺的味道,是云檀法师亲手挂在我项上的。我执意要跟随商队返家乡,可是在这个秋季在这条官道上我们遇劫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好重,好沉,就象背着百来斤的粮包去给山上的师兄送粮食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的嘴巴一张一翕,一定象极了放生河里快死的鱼,不知道那些鱼儿快死的时候想什么,可是我却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哎,我才不想死掉,我从大唐京都各大禅院带来满满一马车的各类经典、论著还没有护送回家乡——我的寺院天雪寺。
    天雪寺位于天雪山的山腰上,山顶是终年积雪,而山下却有看不完的四季幻影。我现在开始想念天雪山上的雪莲花,大印法师说我是天雪山雪莲花的花神转生,是佛根具足的佛弟子。只是这会儿身为授足比丘戒律的我圆真,在这临死的当口却不能一心口诵佛号,心观佛形,顺顺当当的往生极乐佛土,平素这一心不乱、只习佛经的脑袋却竟想着和往生不搭界的事情,从小师傅就说过往生之时应当如何忆念佛,心不散逸,免堕恶趣……一声闷哼,令我头晕眼黑,四周黑咕隆咚,我到底死了吗?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但是我的身体确实无法动弹,唯一能动的就是这如脱缰野马的脑袋,收都收不回。完了,我一定会堕入恶趣,“恶趣”这个念头一闪现我就觉得往下沉,是进入地狱了吗?我很绝望,因为我紧张,全身上下绷的紧紧的,我在痉挛,很疼,喉咙在收缩,“水”,我想喝水,我很渴,身上的血和体液好象都蒸发干了一样,(水,对于临死之人很重要,他在亡灵意识不清的时候能够保持清醒,不至在中阴期误食不洁饮食,而昏欲堕恶趣傍生,或受香触、味觉的诱惑而投贫贱人家。)我想起来,这是游学中州西京寺参学华严十地讲法时,西京寺的主事大和尚隆严法师所讲的。
    当时西京寺附近有一户胡姓施主,他是西京寺的常香客,大施主。我去寺院时正值胡施主家一年旬90的老翁仙逝,想请寺院做布萨超度法事。法事的日子选在老翁逝去的第3天。在这前几日,老翁的长子胡老爷——一年约70有余的精瘦老者就前来和隆严法师在厢房中商议此事,我随待在旁。抬眼望去这位胡老爷身着黑缎锦服,身形削长,两肩却很宽,看起来身子很硬实,尤其是双眼眼窝很深,眼珠似黑又似青,眼白却很少,鼻梁坚挺,从侧面看上去象刀削一样,两唇很薄但很长,蓄着稀疏的胡子,“精明、严肃、刻板”是我对他的印象。“估计是个官场人”,我开始评估了。他伸出修长枯瘦的双手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两眼皮也不抬的就说道:“法师,烦请您选定日子时辰,我届时会率家中老幼前往大殿敬香聆法,所需费用我先奉上800纹银,十担大米,十担面粉,三车应季时蔬瓜果,百斤灯油,

2006.元月7日   15:19

    50担木柴,若还需什么,尽请知会我府上管事,也尽人子之力咧!连同施斋日也请法师一并代劳,我先在此谢过了。”清清朗朗的话音一落,隆严法师脸上掠过一丝肃容,立即接过:“施主赤诚之心,老衲岂会不知。请胡施主安心便是了。”说完就是一副要送客的样子。这位胡老爷当真是知得人事,起身,捻根香燃后敬在侧身供奉的弥勒佛前的香炉上,拜了一拜,便向隆严法师合十告退了。
    我当真是看的一头雾水。这位胡老爷端着架子,看不出丝毫的悲伤,反正家中的老父也是高寿归西的人,倒也伤心不到哪里去。只是隆严法师可不同,我参学西京寺在隆严法师座下听授已两月有余,法师可是心性纯净,语言风趣得很,常在讲学之时引些民俗掌故消化枯燥繁冗的经论。我很喜欢在他老人家坐下听课,他很象我天雪寺的大印法师,很是让人容易亲近,最好笑的是他脸上圆圆的大鼻头,笑起来时鱼尾纹一直延伸到耳朵的上方,肥胖而粗短的十指永远都重复一个动作——拨动着乌黑油亮甚至泛着红光的檀木念珠。他的个子偏偏又长的奇高,穿上宽大的袈裟更像是是一堵活动的墙。每日早晨五更时分不到他就会在大殿上撞击那口青铜大钟,“咚……咣……”沉闷的钟声就会从寺院里穿墙而出,漫延在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第二章:心语

    端严的佛像,缭绕的云烟,流苏的华缦,哐哐的铙钹,锵锵的双磬,急促的木鱼,伴随着我每天僧侣修行的开始。唱着有韵律的回向文,上午的念诵修法算是圆满结束。午膳,照例是各种时蔬:一种属叶类菜,一种属瓜果根块类,配以主食面食或米类。用膳后,我会去前庭走走,看看水杉、柏青,或是站在普度桥上望着池里吐气的小龟出神,而这时大多数的师兄们都在禅房休息补眠,或也有研究佛典的师兄。在京都时就听说朝廷要举办辩经大会,从中抽选优秀僧人入皇家寺院——皇安寺、万福寺、瑞和寺。在三大寺中组织最好的僧人与天竺高僧一起译经参学。这样的机会对于每个僧人来说都是相当吸引的,不但能与各地高僧学习,进入这三大寺无疑是进入最高学府,呆上个三五年回去时在本寺的地位更是无可置疑,或是留在京都参加皇家每年举办的各种大小法会也是件风光的事,何况大小王臣贵族的家眷们三五不时来寺院敬香也是攀缘的好机缘,捎带着给家中亲朋介绍来京都的门路,或是串个时下做买卖的消息都比平常人来的容易些,何况朝廷每年给皇寺的赏封都比在各州县的寺院要多出好几倍,比如说:僧衣就是四季连里外全给置办全了,僧衣的布料在京城的寺院可是宫里给出的活儿,全部是上等的料,颜色染得一均儿的整齐,不象在西京寺的僧人所着僧衣全是粗麻,染色更是或深或浅,即便是隆严主持我也没见过他有一套好料的僧服,其他的诸如膳堂中的饭食,大殿中的佛具,众僧的舍房、卧具,每年的缮修,佛像的贴金,等等……大大小小总看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和王公大臣们的好施。
    我这还未受足比丘戒的小和尚,因是从星罗来,也是得到大唐天子不少的实惠,有长驻使节礼官的牵引去礼部拿到外使文碟,又得监天官的好缘,挂在京都白马寺云檀大法师的座下,走到哪里都是上宾之礼待我。离别天雪寺也有九年了,大印法师的身子可还好?上次收到天雪寺函件已经是二十三个月前的事,说是法师身体欠佳,已不大上大殿宣法了,只在小闭关房众做功课,也不见外客,寺内事务暂由圆定师兄代管。
   “哎!水,我真的很需要,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下一世会做个愚痴人,我不知道水是不是真的很管用,但是当我下世乘愿再来时,还能回忆起些许的经文不会学起来苯头苯脑。我这二十一年的岁月里,大概只有五年光阴在修行上,其他也不过是吃饭睡觉赶路交游罢了只愿我来世能继续闻思佛法,朝不待夕的勇猛精进了。修成佛果是我下辈子的誓愿!”我恨恨的想到:“在这临命终时能托佛祖庇佑让我得生佛法之地,敬佛世家。”
     我伸出舌头想湿润干燥的嘴唇,却发觉舌头好象没有了,我努力地做出伸舌头的动作,可是口腔内空空的。“舌头不见了。”我惊想。“完了,水没了,舌头也没了。哎,祈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看在我是佛弟子侍侯佛身十九年,日日不敢懈怠的份上不堕地狱、傍生、恶道、边邪之地,只愿下世为人再为佛子。”一阵阵的抽挛紧紧揪着我的心脏,我又开始往下沉去。
   “圆真,圆真,圆真,圆真。”高一阵,低一阵的叫唤声,带着些许的哽咽,我的脸被人一阵乱拍,生痛,生痛的好象小薄刀刮脸似的。
   “哇,哇”
   “看看其他人,有活的么?”
   “什么声音?”我不灵敏的耳朵被这大哭小叫乱七八糟的声音震得耳膜一鼓一鼓的,还有急促的热气直往我脸上喷来喷去。
   “圆真,圆真。你快点睁睁眼,让我知道你没死,圆真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这么年轻,有佛祖保佑一定不会死的,你还没有回到天雪寺,还没有把佛经送回家乡,怎能就这样死掉!”
   “呜……呜……”
   “好烦人,真是吵的要命!”
    我也渐渐搞清楚周遭的状况:是胡安芷和她刚出生半年的婴孩,还有她的弟弟胡安正,刚才遭劫时留了个心让他们能顺利逃走,大概现在他们报了官府又折返回来。
    胡安芷就是请西京寺作法事的胡老爷家的女公子,长千金。那日这位冷硬的胡老爷从隆严法师客房走后,法师便端坐在蒲团上诵经,连午膳都没用过。晚课后,我偕法言,法行,法相,法悟五人去隆严法师的禅房去听课,这是每晚法师给我五人特开的小灶,所授内容是续部经论,据说是隆严法师的一位师兄曾拜习一位天竺高僧而来,后授与隆严法师。因时下不断有天竺高僧来大唐登坛宣法,朝廷颇为重视,又以国力举办译经大事选拔人才,故此每个寺院都积极争取参选。当晚,隆严法师讲了一个时辰,便把师兄退下,留我侯在一旁,自个儿不言不语入定了。我则整理近日的笔记和温习功课,大概过了丑时的时候,隆严法师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句:“大哥还是这样。”“恩,什么?”我应道。法师抬眼看了看我,示意我坐在他身旁。“孩子啊,人如夏虫不知寒冬,转眼而逝。若临命终时自不能度,却常常设想他人度己,不知他人之力是否真如自己所期盼那样能使自己死后不堕地狱,不入轮回吗?佛法传播一来便以度众离苦得乐为重,以不转轮回修得佛果为根,更有诸种方便调伏接引众生,实是佛法更注重自身内在的修行,绝非流于外形,佛陀以自身自力证悟成佛,而非靠他人超度成佛,而现今世人皆以为现世修来世福,死后靠超度,和尚念念经,敲敲木鱼,便是功德圆满,生前、死时、死后三重天啊……”。
   “圆真,胡家老翁的法事就定在十月初六寅时开始吧。你去和法言、法行准备准备,初四胡老爷就会差人把东西送来。你明日让执事僧过来一趟,我有话交待。放布施时拨两组僧人维持秩序,总不要挤伤人才好。”隆严法师闭着眼吩咐道。“我知道了。”可是法师好象忘了,我是外来僧,并不能随意调拨寺院僧众啊。“最多跑个腿传个话还可以。”我默默地想到。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第三章:超度(一)

    初四。
    午膳后我依然坐在凉亭内看讲义。远远的就听见法行师兄边跑边喊:“圆真,圆真,快过来帮忙。”我迎向他问道:“师兄,这么急冲冲的什么事?”“胡……胡老爷……死了……”“啊?他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不……不是,哎,累死我了,是……胡老太爷……死了。”法行师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差点吓了我一跳,阿弥陀佛,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明知故问。因为前几日晚上,隆严法师就和我提起过胡家会差人送东西过来,他们一定是忙不过来才想起我这闲人。果然:“呀,你是不知道,这胡家送东西来了!马车都已经从咱们前院排到后院啦,比有钱人家娶媳妇上门时的队伍还风光!我呆在西京寺也有十六年啦,还是第一次看见做法事下功德也能这么惊天动地的,就差请戏班子来助势啦!”法行师兄说得口沫横飞,满脸通红,就连额头和面颊上的红疙瘩,都闪闪发红光,油亮油亮的。
    他连比带划的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拽起我来就跑,我白他一眼,撸起袖子,擦了擦喷得我满脸的唾沫星子,脚下一个不留神踩空一步,整个人就直扑向法行师兄的侧后背,借着法行师兄的背,我站稳了脚跟,可法行师兄被这背后一扑,就直直的扑了下去,滚下台阶。他好不容易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直憨憨的冲我闪了闪他的小眼睛。法行师兄性格鲁直憨厚,和他那圆胖敦实的个子一样,说起话来像滚出去的球,磕着碰到了才知道回弯。我过意不去,弯下腰替他掸掉身上的泥土,他却不好意思的搔着光头,抓着我的手说:“我们快走吧,赶紧去帮忙卸东西。噢,我找你是……”他一时又发窘语塞。“法言师兄和我都想请你帮我们写登记簿拟计划,又怕你嫌麻烦,我们都知道你在瑞和寺时大小法事典礼都是你拟定的,我们这个小寺只会做些按例规的法事,大些的法事都没有。”他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着说。“师傅也只是在大殿集诵才见到,时下根本不见人,寺院这么大的事他老人家简直当不知道。”说到这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2006.元月9日   15:56

“师兄不要当我是外来僧,况且你我都在隆严法师座下学习,算起来我们也是同门师兄第,寺院的事需要我时尽管差遣便是,师傅上年纪了,我们做弟子的应该为师傅多分担些才是,他老人家也是想多让我们在人情事故上历练历练吧。”我拉起他走向寺院大门:“一起去看看吧……”
    胡家果然出手阔绰。阵势比京城的王公们送功德金时还招摇,从寺院大门口右起围着寺庙院墙顺着一溜儿的马车、骡车,载得满满的货物。寺院众僧个个忙进忙出,抬着,扛着,背着,拖着都赶着卸货。每个拉货的小车还插着五彩小旗,装货的箩筐居然还用白绫子打成花绑成结。
   “啧啧,这几大车的木柴,板炭够咱们寺院烧过这个冬天呢,大伙今年冬天不用轮班砍柴啰。”背着几捆木柴往里跑的小和尚喜孜孜的说。
   “哎呀,这么细的面,上笼蒸出的馒头肯定有嚼头。”一个小沙弥偷偷地伸出指头搅了些面粉放在口中允着。
   “这大桔子闻起来好香啊,是从哪儿运来的,瞧这叶都是鲜绿鲜绿的,真是香,这样的桔子,我还只是小时侯在南方荆州时见过。”一个拉货的汉子拿起一个桔子猛吞着口水。
    这阵势引得四周乡邻引颈相望,一群顽皮的孩童在货筐间钻来钻去,一会儿扯扯马鬃,一会儿拉拉白绫子花,一会儿掐把蔬菜,惹得一个穿的好象家奴的送货人的一迭咒骂:“滚开,滚开,一边去啊。小兔崽子,不许站在炭堆里撒尿!”
    我赶紧上前喊道:“大家先停下来!哪位是胡老爷家的管事?”“噢,谁啊?”一个小个子男人应道。这时背向我的法言师兄转过身,好似看到救星一样抓着我:“我的小师弟,你躲到哪儿去了?快帮帮忙,这一大堆的东西点的我头昏眼花,这群小子只晓得往里面搬,也没个数,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搬到了哪里,这儿你看着办,我去后头的柴房腾位置去。”说着就不见了人影。我摇摇头转向胡府的管事:“大叔,您这儿的货物我来点收,您把清单给我看看。”“好,好,总算有个明白人喽。这里是清单,点好了签个字,押个印就行了,你手脚快点,傍晚前我还得赶回帐房给这些来送功德的乡下人结帐。”他一边指货一边指单。“这些乡里人可没你们和尚好命,吃的用的全往庙里送,这可都是胡老爷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银子啊。”“是啊,是啊。胡老爷可是大孝子,大善人,为老太爷做法事都大把大把的掏银子,也正好让这些小贩们能顺手做把小生意。”我应着,眼和手也没闲着:“大米五包,玉米面五包,红小豆三包,苦麦面两包……”一边数一边说,指挥着把点过数的东西让人扛进去。
    我曾听闻过胡老太爷的轶事:传闻这胡老太爷是朝廷的大官,年轻时文武双全,深得先皇赏识,后大周女皇登位,便辞官返乡,天皇屡下诏书加封进爵,邀他效命朝廷,仍是婉拒,只留三子为国效力。老太爷的长子胡老爷也曾经是朝官,后随父辞官经商,在这中州购置产业,经营布庄、农田、药堂,办学庄启蒙幼童,对好学者还资助学费入官署学府求学,三年前朝局动荡,又被召入宫中辅助朝政。
    押上印,十几小贩们便拥着胡家管事离开寺院。斜阳西沉,染红半边天,聒噪的鸦鹊盘旋在小林子上空,四周生起袅袅炊烟,夹杂着淡淡的米饭香气,十月晚秋的风扫过我的僧袍,枯败的树叶在脚下打着旋涡。“入冬后,我便要离开这儿返京了。”阵阵的凉意提醒着我。“关于忿怒明王的那部分曼陀罗的描述经文还没有着落,近日法师也没有提及,一定要请法师讲。”我下了决心。转过身,掩上寺门向里走去,留下身后长长的影子。
    远处。“大狗,还不把你二妹子找回来吃饭。这疯丫头又不晓得野到哪里去了,看回来不打断她的腿……”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第四章:超度(二)

   “咚、咚、咚、咚”急促的鼓点,“铛、铛、铛”阵阵的钟声,鱼贯而入的僧侣肃穆以待。
    在主持隆严法师的带领下,领经师以低沉而悠长的声音诵出“香赞”,“佛赞”,“佛号”。
    法师今日穿着一袭金银线混织的袈裟,别着白砗磲的配扣,一句一叩拜,在持香师的导引下开始绕佛诵经。随着法乐的奏起,隆严法师以浑厚的男声诵出:“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 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羼提波罗密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无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师子吼音、大师子吼音、云雷音、大云雷音。 出如是等不可说不可说音已,娑婆世界,及他方国土,有无量亿天龙鬼神,亦集到忉利天宫,所谓四天王天、忉利天、须焰摩天、兜率陀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梵众天、梵辅天、大梵天、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少净天、无量净天、遍净天、福生天、福爱天、广果天、无想天、无烦天、无热天、善见天、善现天、色究竟天、摩醯首罗天、乃至非想非非想处天,一切天众、龙众、鬼神等众,悉来集会……”
    每诵完一品时我便飞快用毛笔沾上金汁在黄宣纸上写上梵咒,放入香炉内焚烧,同时拿起供桌上的净水,交予一旁待侯的沙弥泼洒在大殿之外,并且用银盘托盛五谷之粮,散向寺院外。这些都是做超度法事时放的鬼施,用来安抚恶鬼的干扰,令他们获得食物的饱足。这些恶鬼实多数为饿鬼,时刻四处寻食,当有些人家请寺院或道观做法为亡灵超度时,他们便会伺机在一旁抢夺衣食占为己有后迅速逃离。一般有些法力的道士也会以咒力将他们进行驱赶后才为亡灵超度。佛家诵佛经为亡灵超度时,也会将功德回向给他们,以减轻他们生为饿鬼忍受饥饿的痛苦,但却很难将他们从饿鬼道中救度,只有两种情况能使他们离开此道:一是自身重业已消而脱离;二是有修为的僧侣以佛法特定的方式助他们脱离此道不堕轮回。
    新生亡灵在四十九天内,多如游魂四周闲荡,以在世时所做黑白二业定入何趣。这时在世亲朋为其修佛法,做功德,能消除部分黑业,不堕十大地狱,但仍在六道中轮转;若此人在世时累积善业,心向佛道,后人又为其在临命终时善做佛事,在最后一刹那即得往生西方极乐国土,定能坐上九品莲花台。
    午时布施。寺门外的伙僧早已熬好白粥,大蒸笼上的白雾使劲往上冒,诱人的馒头香,不时引来阵阵“咕噜”声。四乡八邻的村民早知道今日寺院做布施,早早的便在门外排队等侯。
    法会要持续七天,寺外给老百姓的布施也要继续七天。每日的法事诵经要到子夜才告结束,第二日的寅时便就开始。

2006.元月10日   15:11

     胡老爷在法会的第一天来过后,便不再出现。他的家眷们却极恭敬的在大殿一旁静静的守侯每一次的诵经法事。和胡安芷就是在最后一日的法会中间休息时认识的。
    当时我正托着盛有五谷等放施品的银盘照例去院外放施,身后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你这每天是在喂老鼠,还是招麻雀?就怎么喜欢乱撒粮食?倒不如拿去送乞丐还些有用呢。”我依旧做着该有的仪轨,她却翻着眼珠冲到我面前:“喂,和尚,我跟你说话呢!我爷爷若是知道你们这些和尚尽拿着粮食瞎糟蹋,一定用家法打得你们皮开肉绽!他才最讨厌你们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爷爷信佛可也没见过象你们发疯一样把粮食瞎乱撒!”
    放完最后一把施物,我才抬起头说道:“女施主,您是胡老爷府上的千金吧,请入内堂休息,伙房会将斋饭送过来。”
    “嗯,你……你……好,我是要问,你们每天撒米是给鬼吃,还是给人吃的?可我看见都是麻雀和老鼠在偷吃,这是干吗?是仪式的一部分?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没有必要,何况爷爷也不喜欢这样浪费。佛祖也是这样的吗?是他定的规矩吗?”听她急急地说着。我并没有向她解释,只是看着在泥地啄食的麻雀,褐色的花羽翼在阳光的照射下随着它们蹦来跳去一闪一闪的,偶尔会有一只停下来歪着小脑袋,鼓着小圆眼睛瞪着我,几缕淡烟色在时明时暗的阳光中间或闪过……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第五章:阙歌

    第七日,子夜后。胡老爷再次出现在隆严法师的禅房中。我在一旁候着奉茶。房内,隆严法师坐在蒲团上闭目数念珠,胡老爷却拿眼猛往我身上瞧,弄的我也往自个儿身上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怕是哪儿出了问题。
   “你这孩子若是呆在这小庙,修三辈子都出不了正果,反染了这红尘的俗气,误了慧根。不如与我西出边关,看看塞外风情,对你佛家了悟生死大事也多些历练”。“出关?悟生死?近年边戌一直都在和番邦交兵,在京都时我多少知道些方外大事的。”我讷讷的说。
   “老爷,您要我和你同行是何缘由?”我脱口而问,又觉得自己唐突了。
    我又望着隆严法师说道:“据闻西境和吐蕃暂无大冲突,且每年西疆都有使节进京朝贡,南北沿海线与琉球等国的商贸往来,仅是些倭匪作乱,我听到侍部的人说过早平息了,莫不是北边的突厥起事了?”
    胡老爷听完,捧着茶碗的手悬在半空,眉毛一挑,厉声追问到:“侍部的哪个长舌妇和你这小和尚论起这等事来?”我好笑又好气的说道:“朝中的‘大事’于些百姓来说不过是茶间野话,朝廷的人自己不守朝规,说起来也是朝廷的事。”“施主此行边关,性命堪忧,施主戾气直冲山根,中庭晦暗不定,红黑二气交战于龙凤二角,元神已不守心室游于顶穴,随时破空而出,请慎思。”隆严法师缓缓睁开双眼慢慢的说道:“况你还身服重孝,实不宜再行杀戮之事。”胡老爷冷讪道:“依法师高见,西关之事该如何处置,你也曾行过军呢!”
    “法师也出征过?胡老爷把这把年纪也要去行军?”我正满腹狐疑时,隆严法师询问似的向我说道:“圆真,你就陪胡侍郎走趟边关吧。出去看看更广的天地,也多些对佛法奥理的体证。你师傅云檀法师那儿我会差人送封书信告之。你下去收拾收拾,后天就随胡侍郎去吧!”我晕头涨脑的转出房,只留下他们二人在里面。

2006.元月12日   14:37

     合衣而卧,彻夜无眠。胡侍郎,胡老爷,这个倔强冷傲的老人,他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的鹰眼里透着丝丝寒气,像一把利刃在我身上乱戳;又胡乱想到胡安芷,酷似其父的身形,清瘦高挑,薄得像刀锋一样的嘴里发出尖锐的声音,可是我什么也听不清楚,迎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孔。这样浑浑噩噩就到天明,门外响起敲门声。 “圆真师兄,圆真师兄,起床了吗?住持方丈请你你去他的禅房一趟。”小沙弥明-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噢,我知道了,我整理下,马上过去。”我打开门对他说道。
   “法师今早不用上大殿吗?现在唤我过去,不知道隆严法师有什么事交代,是关于胡老爷的吧。”我瞎猜着就到了禅房外。
   “圆真进来吧。”从门内传出略带苍老的声音。推门而入,隆严法师依然端坐在昨晚我临走时坐的蒲团上,香炉内缓缓溢出的轻烟悠悠的浮在斗室内凝成层层雾纱,铜制的药师琉璃光如来用悲悯的慈眼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又好象穿过了千年的时光看着亘古的变化,从来即是如此不曾的变过。
   “一出塞外就是隆冬,这身棉衣应该还合你身,你带在身边备着。”隆严法师将神游太虚的我拉回来,我怔怔的望着就象看见一尊会说话的雕像一样,“近来边关吃紧,守边大将上奏朝廷调征府兵,胡老爷是朝廷命官,居凤阁侍部大臣,此次不惜自降官阶也要力争出兵,更亲自押运粮草上战督阵。按本朝惯例守孝大臣可回乡持孝,此次突厥来犯,大兵压境,而朝中皇室更迭,人人自危,胡大人力排众议,临危请缨,其勇可佩。我观连月来星象昏暗,北斗主星摇摇欲落,突涌的一片小星已渐逼至,皇家不日将有异动,对阵前众将是哀事啊。”隆严法师顿了顿又说道:“胡大人心高气傲,为人刚直不屈,观他近年是岁临罗网,其金逢销,其刚易折,又逢家翁归西,更添厉鬼之气。孩子,我有一事相托。”说着隆严法师看了看我,又接道:“胡大人虽为文臣,却有奇谋武略,帐中大将虽为大人好友却有许多人是不服的,为防意外我准备些药丸和一个锦囊交予你,胡大人所信之人极少,你甚得他眼缘和信任,他有你在旁照应,此行也该是平安的。你就要多些苦头吃了。这些经书你带着去吧。”“是,师傅,我会尽力的。”捧着衣服、药丸和一叠经书我躬身退下。
    疑惑。我一肚子的疑问,感觉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掉进一个迷窝了。
    十月十四日,清晨。
    我离开寺院到胡府。府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家丁说:“胡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去通报一声,即刻启程。”不消片刻,胡大人着淡青便服携一幼童上了马车,向我招手说:“走吧。”
     一个兵丁牵过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交给我,上了马,抖开缰绳,向着城外走去,回过头,胡府已关上大门,街上静悄悄的,只有一家铺子在卸门板。
    长风扬。急催蹄。送我小儿踏兰山。负虹剑。破长空。强弓-弩击雄鹰。行川岭。越急流。长鞭直抵塞北外。大漠黄沙长蛇阵。一声嘶。万鼓擂。百兽搏食天地摇。浅风吹尽露骨寒。苍穹繁星从天泻。照我银盔两相映。仰月天。亢龙呤。狐迹狼散惊鸟飞。一骑牧歌渐远至。星星野草复争绿。九州天子一言鼎。
    一辆车,三匹马,载着歌声渐行渐远……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元月13日   16:36

第六章:安正

    “叭哒”,一滴水落在我的唇角,浸入我的口腔,立刻一种咸咸的味道唤醒我的味觉,呜咽的抽泣声中夹着我的名字:“圆真,圆真……”
    “姐姐,你放开让大夫看看圆真法师怎样,好吗?”
    “夫人,你放手让我看看他,你这样抓着他,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还有没有救啊。”
    “屁话!滚开!圆真当然是活的!世上人都死光了!圆真都会活的好好的……”
    “啊!姐姐……大夫,我姐姐晕过去了,快帮她看看……”
    “不碍事,少夫人只是暂时的昏厥,倒是这位出家师傅怕已经是黄泉路上的人了。”
    “噢,是安芷哭晕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激动,嫁了人,生了孩子都还不知道收敛自己那张狂的脾气,倔强的性子。”我默默的想着。“倒是她的弟弟安正,确是个聪慧稳成的孩子。”三年前与他同在大漠的日子,在眼前模糊起来……
    那日,我与胡大人及他的二名随从和一个孩子五人离开中州,一路行进,押着军粮和冬衣等各种物资的马车在中州界城外与我们汇合后,沿官道日夜兼行。无奈冬寒地冻人马困乏,行程极其缓慢。胡大人除了投宿,吃饭,指挥上路时才说得几句话,和我们同行的孩子话也极少,默默的吃饭,静静的看书,不时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是风景,或是盯着骑马而行的我欲言又止。
十日后,胡大人的马车换了一辆宽敞些的,让我也和他同行一辆车内,看的出小小少年很高兴,双眼晶亮的看着我。胡大人背靠车厢阅着一尺来高的宗卷,旁边放着手炉用以取暖,男孩屈着腿偎在右侧翻着一本《论语》,我盘着腿默诵着经文。
   “你是圆真?听姐姐说你是从星罗来的和尚,我在西京寺见过你,还以为你是汉人。”男孩终于按耐不住的开口问我。点点头,表示我的回答,继续我的功课。但他并没有停住话头:“你是来我大唐前出家的,还是来后出家的?星罗离大唐有多远?你们那儿的人也信佛吗?你是什么时候来大唐的?你……”
   “啪!”一本书结实的拍在男孩头上。
   “正儿,看书!和尚念经,是没功夫和你闲扯的。”胡大人制止了男孩的问话。
   “不妨,你若是闷了,我倒可与你说说话,只是不要妨碍胡大人办公事就好。”我微微笑着对男孩说到。
   “你是说你现在不用念经,比较空闲了。”男孩看着胡大人,嘴里小声嘀咕着,他的父亲低着头好似没听见。
   “你过来,我们坐到前面去些说话,可好?”我说。男孩扔下书,慢慢的挪到我身边,我拉着他一起挤到前面的窗下并排坐着。我问道:“你多大了,为什么想去塞外?”他小声说道:“我姓胡名安正,字直睦,今年十岁,随父出征。”“你呢?一个和尚跑到沙场上能做啥?太好笑了,我和我姐姐偷偷听到父亲说要带个和尚同行时,都觉得父亲大人在说笑,不想竟是真的。”安正做着夸张的表情说道。“大人总有他自己的意思吧,何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也许能为阵亡者多念些经文吧!”我说着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我的问话呢。”安正追着我说道。他真的很拗人,好象他们一家子都有这种穷追猛打的精神,小小年纪如他也是这般的倔傲,见他时只觉得是个七八岁的幼童,瘦小单薄,白的略带些青的小脸上总瞪着一对大眼睛,看着一个目标就不眨眼皮,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嗯,你快说呀!”见我不语,他催促着。
   “我四岁进天雪寺,剃度出家,授沙弥戒,开始习字学经。我的师傅是天雪寺的住持大印法师,在星罗国大印法师佛学经典上的造诣是极高的,修证也是最好的,星罗国的大王几次想封他为国师,都被大师用各种理由推拒,法师说:‘出家僧人是以研佛修行为重,不论庙堂之事。’我十二岁的时候,大印法师请表上奏,委选年幼聪慧僧人入大唐进修佛法,准请后,我和四位师兄就来到大唐,分别入不同的寺院学习,一直到现在。”
    “你想家吗?你父母想你吗?还要在大唐住多久呢?”他又问道。“想,我很想念我的家乡,我父亲在我还未出世前就去世了。出家后我母亲在我出家的头几年还来看我,后来怕每次来了太难受,就不曾再来寺院,但还偶尔捎些东西给我。临来大唐前,我母亲带信给我,说离开都城迁回父亲的家乡了。想来她也只是想安静的生活着。我最想念的是大印法师,我们师兄弟五人都是他的弟子,按规定我们在大唐的学习要长达十至十五年,如果是学完规定的内容,通过答辩优秀者可提前回国。”
    “噢,看来你们念书也是蛮辛苦的,你的汉语这么好,一定学了很久的吧。我在国子监学词语、文句就很烦,每次都会被罚。”他很同情的说着。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河西地界。在当地的驿站换过文书、马匹等,后天就可以到关外了。掌灯时分,我们在驿站用晚膳。安正和我熟络了很多,吃的也比平常多些,胡大人也象被感染了一样,时时的讲些地方民俗与我们听,甚至还很有兴致的哼了首地方小曲,惹得安正笑的东倒西歪。原来胡大人也有笑的时候。
    洗漱后,点上香供上一幅千手千眼观音像准备上座时,安正抱着一条大棉被过来,说是他父亲怕我冻着,给我加床被子,转过身就拉开一个椅子从怀里掏出本书窝在椅子上看着。见他不想离开,我拿起件棉衣披在他身上说:“小孩子晚上出门要多穿件衣服,生了病就得喝药汤了。”他扁了扁嘴没有理我,我也安心的看隆严法师送我的一本手抄本,是近年来大唐佛教中新传入的一部分,传闻是龙树菩萨所论著的一部分内容,……
    二更天时,见安正在椅子上睡着了,便将他挪到床上,忽地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我心想。“这是……”模模糊糊的是个男音,一股焦臭味传来,好象是烧东西的味道,“难不成是……”不及多想,我轻拉开门,探出头,只见回廊外一团火夹着树枝烧的“劈啪”作响。“失火了!快来人啊!”我大声喊道,又折回房摇醒安正。“快跑!失火了!”不待他回应立刻抓起他就跑,“我爹!我爹还在房里!”安正反应过来喊道。
   “你在门外站着,我去找。”火已窜到回廊的房间,“大人!胡大人!失火了!快跑啊!”“我在这儿,房门被人抵死了,我出不去。”胡大人哑着嗓子喊道。
    我捂着口鼻,眼泪被熏的直往下淌,跌跌撞撞在浓烟中摸到胡大人的房间。门从外面被人用一根铁棒斜抵着,里面的人是怎样也出不来的,火把铁烤的滚烫,火舌肆无忌惮的舔着我的身体。我咬着牙,使劲想拽出铁棒,可就是不见松动。“来人啊!大人被锁在门里了!”我大声呼救,却没人响应。心里越来越慌张,恐惧使我浑身都在颤抖,拽铁棒的手好象僵硬了一般,一点也不听使唤,“孩子,别着急,不要使蛮力,先看看再说。”胡大人冷静的提醒我,我使劲瞪着快张不开的眼睛,想找出机关,顺着铁棒斜插的下方,终于发现原来它是插在一个石磨里,上端顶着门上的天窗的横格里,我逆着方向推开石磨,铁棒“当啷”就掉下来了,我冲进房发现胡大人已经被浓烟熏倒在地上,我背起胡大人转向门口,可是大火已将门封住,“出不去了,怎么办?佛祖啊,若圆真是代天子出家,请你护佑于我吧,大慈大悲的菩萨啊,请您在您的佛弟子于厄难中实现您对众生的誓言吧,”我在心中祈求着,准备闯出这火魔的困阵。正在这时,我听见外面有人喊:“里面有人吗?有人还在里头吗?”“爹,爹,你还在吗?请回答正儿,圆真哥哥,圆真法师你还在吗?”这是我所听见最动人的声音,“一定是菩萨在我身边护佑着我!”我无比感激地喊道:“我们在里面,火把出口封住了,快来救我们。”
    几条人影冲进来,说也怪,火也渐渐退了些,隔着烟隐隐看见一群人,接着身上就一个激凌,有人泼了一大桶水在我们身上,连扯带拽的将我一下子扔到了一大片泥地上,我趴在地上,像头老黄牛似的喘大气……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元月18日   13:30

第七章:念住

    昨夜一场大火烧掉了大半个驿站。
    官兵把守火灾后的废墟,胡大人暂时坐在马车内不停的下文书传令。闻讯而至的河西太守、县令惶恐的守在马车外等着传话。
    胡大人从被救出火场后就不见休息,一直躲在马车内办公。反而是我和安正被安排在附近一间医馆内休息。来往的官兵不时窃窃私语,大家都在暗地猜测着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周身传来阵阵疼痛,我索性坐在炕头,盘起腿修念住:
    我吸入,我呼出;
    我吸入,我止吸,我呼出,我止呼;
    我吸入,我呼出;
    我吸入,我止吸,我呼出,我止呼;
    吸时长,呼时短;
    呼时长,吸时短;
    吸时长,呼时长;
    吸时长,止吸长,呼时短;
    呼时长,止呼长,吸时短;
    吸时长,止吸长,呼时长;
    呼时长,止呼长,吸时长;
    我了知自己的呼吸由短变长,又由长变短;
    我了知自己的呼吸由快而慢,又由缓而促;
    我十分清楚的了知自己做着内观的呼吸:
    我的耳朵能十分清楚的听见呼吸时的声音,这声音从我的下腹上至喉咙,通过咽峡,穿过鼻孔而出;
    我的鼻子能十分清楚的感受到呼吸时的风息,它从鼻孔而入通过咽峡降至下腹;
    我知道这股气流在我的体内荡开,它和我的血液一样在体内毫无阻碍的游走;
    我清楚的感受到气流顺着脉络蜿蜒(弯延)的行进,它遇到阻碍时便在那里逗留盘旋,我清楚的知道它在哪个症结处一圈圈的游荡;
    我听见自己心脏噗,噗的声音,我清楚的感受到大量的血液从那里涌出,奔向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被这鲜红的液体浸润着,周身的痛楚在一波一波的暖流安抚下渐渐得到舒缓;
    我知道我的肉体在昨天受了伤,伤口的痛楚令我周身不适;
    我观察着身体的变化,体察每个部分所带给我的感受:
    我的肢体有些僵硬,
    稍微的移动就象被人拆了一样,
    平时修念住时不会这样痛的,
    我知道这是伤口给肉体带来的痛楚,
    我确切的了解到肉体是如此不堪任何小小的病痛的袭击,
    身体的任何一处都会随时发生坏灭,
    即使一小块皮肉破损都会让全身的神经振奋,
    我们的意识在哪一时间都会去关照它,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
    在不昏沉,在不掉举的状态下,
    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想什么,
    我知道我正在观察自己,
    知道自己因火而伤,
    知道在呼吸时而平静,
    知道肉体在平静的呼吸中而有各种感受,
    就象现在,我的皮肤绷的很紧,
    而皮肤下的肉却又很松很软,
    穿过肉的大小血管互相攀伏弯延,
    它们时快时慢在跳动,
    支撑这堆皮肉的白骨在风息中好象膨胀一样无限的变长,变大,变高,
    我清楚的感受到我就好象这风息一样无形,
    可以不停的变长,变高,变大,
    没有人看见风的模样,
    但是所有人感受到风的喜怒,
    因为你被他所融入,
    融在他的体内,
    我知道我现在和这呼——吸——呼——吸的风息所融入,
    静静的体会着他的感觉也是自己的感受,
    无喜,无怒,无嗔,无妒,无恨,
    象气流在体内游走时,
    顺时则畅,逆时则旋,
    支撑这堆皮肉的白骨在风息中开始内缩无限的变小,变短,变细,
    我清楚的了知自己变得越来越小,
    小得比芥末还小,
    我不停的在缩小,缩小,
    耳朵中能清楚的听见呼——吸——呼——吸的声音,
    我不停的诵念着佛号,
    耳朵中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
    有人声,马声,水声,脚步声,男人的,女人的,老年人的,年青的,小孩的,有叫卖声,吆喝声,高低声,粗细声,
    我分别着杂乱的声音,时断时续,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空气的一部分,
    随着他变大而变大,随着他变小而变小,
    我观察着自己的感受,
    每一个变化我都能知道他正发生着改变,
    耳朵中杂乱的声音慢慢褪却,
    只听见自己每诵出的佛名号……
    当我睁开双眼时已是傍晚,安正早已不在房内。在房内抻抻筋骨,感觉舒服很多,“吱”的一声门开了,安正托着食盒走了进来:“圆真法师你饿了吧,我从驿站带了些馒头和菜汤给你,怕是有些凉了,你将就些用吧。”说着取出食物放在小桌上:“我醒来看你在禅修,便就自个儿出去看我爹,顺便找些吃的。”他自顾自的跟我解释。“胡大人还好吗?他还在忙吗?”我问,“父亲说我们今晚就启程上路,问我你的伤碍不碍事,如果需要就暂时留下多休息两天”安正说道。
    “不碍事,和尚有佛祖护着自然没事的,一些外伤敷些药就好了,我和你一起走”我说。“噢,昨日我有些经书和东西在房里,不知道现在还能找回来吗?”我问安正。“你的东西我帮你拾回了一些,全部都放在马车上了,你吃完后,我们一起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找回来,反正你住的那间房还没烧垮。正确的说整个驿站只是把住人的几个房间烧掉了,其他都还好。”他回答道。“是吗?没烧到其他人吧?”我问,“哼,当然没事,驿站那些家伙都不知道跑到那里去呢?明摆是想烧死我们,然后毁尸灭迹。等我查出这些王八蛋立刻拉出去砍了。”他捏着拳头慢慢说道。
    吃过些东西后,我和安正来到被烧毁的驿站。确实如安正所说一样,只有住人的几间房烧掉外,其他的伙房,柴房,马厩都还完好。那晚我住的房间烧掉大半,而胡大人的房间和连着的两间已经烧没了。我弯着腰在废墟中找到被烧了一半混着泥浆瓦砾的观音像,小心的包好来。我抚了抚胸口,隆严法师临别交给我的东西,一直都被我随身携带着,此刻它们都安然躺在我的内襟里。轻舒了口气,走到胡大人那晚所住的地方时,我不由得后怕起来,心里有些毛毛的,那根抵死门的铁棒已不知所终,一片焦黑的木头,瓦砾,断墙好象冲着我发出阴阴的嘲笑声。
    “走吧,没啥好找的了,全部烧光了。”安正拉着我说道。“好的。”我一挪步,一只脚却踏进一团黑泥浆里,赶紧跳到一处土堆上,抖抖脚甩掉上面的泥块,从脚底掉下一片纸,上面写着模糊不清的字迹,我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堆不认识的外来字,安正凑上来说道:“这大概是外族的文字,是在我爹的房间找到的吧?把这个带回去给爹看看,说不定还用得着。”“好,我们走吧。”说着我拉着他离开这儿,我心里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入夜时分,我们三人再次同行一辆马车。我的东西几乎是完好无损的打好包放在一角,安正冲我顽皮一笑,似乎很得意的告诉我:那是他帮我干的。我微微笑了笑表示我的谢意。胡大人眯着眼打盹,他整个人看上去很疲倦,也显得更瘦了。塞外是个什么样子啊,我竟有些期待。
    恍惚中又看见很多的火,冲天的火,映红整个天空,有血红的眼睛,森森的白牙,千万只挥舞的手臂,被风吹乱发丝的头颅漂浮在我的周围,一圈一圈的将我包围起来,忽然他们的眼睛流出泪水,不,是血水,汩汩的往外流出,红色的水,越来越多,汇成一条宽不见边,长不见头的江,波涛汹涌的浪将我卷起又抛下去,……一个颠簸把我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轻轻挑开帘子,启明星散着清淡的光,无尽的沙丘已经落在我眼底,小花似的帐篷点缀着这片土地。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元月23日  13:41

第八章:断魂(一)

    腊月廿三日,日暮时分,我们终于抵达戍边营地。
    城墙外十里的驻军已先收到消息,派出五十人的轻骑在城外等候,见到我们浩浩荡荡的队伍,立刻策马迎上来,停在胡大人马车前,一个小头目样的官兵翻身下马,打躬朗声道:“末将李泽奉镇守西戍大将军之令,恭迎胡大人及粮草入营。”胡大人从车内探出身道:“你是郭肃大将军帐下的吗?”“是,末将在郭肃将军麾下任近卫行走典阅校官副四品参军。”“有劳李参军了。近日是否阵前交战?我见这城外时有可疑之人的行踪。”胡大人问道。“大人果然明鉴,近日和突厥军屡有交锋,但也只是偶而的偷袭,不曾有正面的冲锋,为防他们袭击粮草,郭将军命令我等护送大人入城。”李参军道。
    不消片刻,我们便入得驻军营地。胡大人直接被接进最大的一个帐篷内,帐外重兵把守,那就是这片戍地的最高指挥官——郭肃大将军的帐篷。我和安正则被安排在右侧距离这里百十步左右的帐篷内。
    安正被这广袤的天空,威武的阵营所吸引。见他急不可耐的想出去,我说道:“安正,这儿是军营,不可随意走动。你还是先呆在这儿看书休息,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可是,我现在很饿了,他们把我们扔在这儿,也不见有人送吃的来。”“咕噜”,为了表明他真的很饿似的,他的肚子居然很配合的叫起来。我解开背包拿出两个干馍递给他:“吃吧,现在只有这个,我出去给你找些水喝。”说完,我转身准备出去。
   “圆真师父,我和你一块儿出吧。”安正拉着我的衣服哀求道。
   “哎,好吧,但不要乱跑惹出事。”我无奈的答应。
    一出帐篷就看见外面灯火通明。一列列士兵整装待发,城头布满弓-箭手,一车一车的火器正运往城下,一排排的马队从厩棚牵出。“我们要和突厥打仗了吗?”安正拉着我的袖子问。“不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
    看着眼前奔来跑去的人影,我的心也跟着荡起来,血都似乎要冲到脑门上了。“我们直接去找我爹吧,这儿不会有人理咱们的。”安正建议。
    是的,一个和尚加一个小孩在这兵营是很突兀的,可偏偏这儿所有的人都当我们是空气不存在似的,想找个人问问情况都没有人回应我们,都是匆匆而过。有的给马装鞍,有的分配武器,有的装备战车,有的填火药,还有的将一锅一锅的冒着热气的食物分配到各个方阵中,分发给每个士兵。
    我和安正在人阵中穿梭着来到郭将军的帐营前,看见接我们的李参军正在门口巡逻似的来回走动,象是指挥着什么,不停的吆喝着周围的人。正在我踯足不前时,他也看见我们,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展开:“你们俩跑这儿来干吗?郭将军和胡大人正在帐中议事,非重大军情之事外人不得入内。”李参军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想赶人。
   “哎哟,哎哟,疼死了,疼死了……”安正捂着胸口,弯下腰,脸痛苦的扭在了一起。
   “我好疼啊。”安正猛然抓住我的手,身体使劲往下滑,手脚也开始不停的抽筋。
   “安正,安正,你怎么了?你哪儿痛?你怎么了?”我手足无措,赶紧把他架在自己身上靠着,“好好的,怎么忽的就发病了?”这可把我吓得不轻。
   “李参军,快叫人过来帮忙!快找人啊,胡大人的公子病了!”我冲着有些发楞的李参军喊道。
    突然我胳膊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低下头一看,安正冲我眨眨眼,把嘴朝帐篷方向努了一下,旋即又倒在我怀里口吐白沫,四肢抽筋,人事不醒一般。
   “这个鬼家伙,把我也拉下水。”我心里暗骂。
    如此恶劣,被他父亲看见真不知会怎样。为不枉费他这般费力的表演,和尚也生平第一次打了诳语:“李参军,胡公子的旧病发作了,这病打他生下来就有,发作起来若不及时救治,只怕……,哎,您还是赶快通禀一下胡大人和郭将军吧,赶紧找人把胡公子抬到帐中找个大夫看看。”
    还不等李参军回答,帐篷中走出个人说道:“李参军,郭将军有令,命你将这俩人带入帐内。”说完手按着腰间配刀大步流星的走了。
    李参军拉开帐帘子,我和一个兵丁架着安正走了进去。李参军一进帐内便单膝点地,抱拳道:“回大将军,人已带到。”
    “起来吧,你先退出去。”顺着这个嘶哑浑浊的嗓音望去,是个十分威严的老者。年约六十有余,身形魁梧,几乎占据了整个案桌,全副甲胄,红脸膛,虬髯胡,铜铃眼,头顶银鸢盔,活象民间百姓门板上张贴的的门神。“用来避煞挡灾是真有这种效果的。”看到郭肃大将军的尊容,我心中想着。
    “正儿,你的鬼把戏玩够了?还不见过郭叔叔。”胡大人冷声道。
    安正立刻是手不抖腿不颤眼不斜口不歪的弹起来又跪下去请安:“正儿见过父亲、郭叔叔。郭叔叔好。正儿因记挂父亲安危,又看见外面兵马繁忙以为是要迎敌,见父亲已忙了半夜还不曾传话过来,只好求圆真法师带我来此寻您。正儿知冒犯郭叔叔和父亲商议军事,愿认罚,请不要责罚圆真法师。”
    “哈哈,胡兄,你这个儿子还真不简单咧!小小年纪,胆识过人,机智敏捷,他日定是国家栋梁!哈,哈,哈,闲侄,起来起来,跪着做啥,你老子又不吃人,生就一张臭脸,甭理他,起来起来,这儿我说了算。”
    “哼,叫你起来还跪着等什么?丢脸的东西!”胡大人重重的把茶碗摔在案桌上。
    “咳,你这死老头子,这娃儿哪丢你脸了?他要真那么丢脸,你还带他出来干啥子?他可是记着你的安危了,这好的儿子不要,不如送我做儿子得了!”郭将军毫不掩藏对安正的喜爱之情。“咦,和尚为啥子也在这里?也是和你一起的?我说胡老哥,你的怪癖是越来越多了,除了给我送粮草,还送个和尚给我念经?是怕我这杀人的黑阎罗死了下地狱不得超生,还是也巴着我早死早投胎呢?”
    “想怎么说都是你的事,最好把你的那桩事了了,死的明明白白不更好?”胡大人的讥讽,气得郭大将军呼啦啦的喘大气:“我的事跟和尚扯得上关系吗?”他反问。
    “扯不上。”胡大人答得很干脆。
    “既是如此,那你又想做什么怪?”
    “因为只有他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的老命就在这个和尚手中。”胡大人答的更轻松。
    “什么?我的老命在和尚手中?”郭将军怪叫道。
    “大人,你说什么?郭将军的命在我手中?”我大吃一惊,“那可是人命啊!”安正在一旁摇着脑袋和我一同喊道。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第九章:断魂(二)

    “死老头,你今儿个给我把话摆清楚,否则要你好看!”郭将军的声音几乎掀翻帐篷顶。
    “郭老弟,安分打好今天的仗再说吧,就你这沉不住气的火暴脾气,也不知这四十年的仗是怎么打出来的。你可是大唐二品大将,当今圣上亲封的镇国公咧。此事是落在我手上,若不是圣上明鉴体恤,你怕是早就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了。打好这一仗,我这死老头子再与你论可好?”一席话说得郭肃将军闷不吭声,我则是更加迷茫,阿弥陀佛,打妄语犯戒的报应来的真快。
    啪,“就依你说的,我打完仗,再与你论。”郭将军拍案而起,就要传令三军。
    “慢,和尚也要与我们一同出征。“胡大人很严肃的说道。
    “啊?”我和郭将军又是同时一怔。
    “我听隆严提过圆真学过医术,想让他上去帮着救治些伤兵,看着他是佛门弟子,伤者心里就会多些安慰,阵亡的那些士兵,他去念些经文去超度超度,活着的人看看不也是种慰籍吗?”他看着我说:“是这样吧,圆真法师?”我怔怔的看着胡大人很木然的点点头:“阿弥陀佛,小僧略习医术,简单皮肉伤尚能应付,其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胡大人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啊?我想着:他的样子不可怕、不可恨也不可恶,虽老让人觉得诡异神秘,却并不邪恶,也许当官久了吧。阴嗖嗖的风穿过脊梁骨,令我头皮骤然发麻,心也在收缩。

2006.元月26日   16:05

    腊月廿四,战场。
    鲜活的生命在一场拼杀后只剩下皮肉、残肢、腑脏、头颅,散落在风沙里。
    我呼吸着浓浓血腥味的空气,体内的血似乎要奔涌而出,欲和这片红色融为一体。声声佛号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起伏,看见矫健勇猛的躯体被挥斫于脚下,为万骑所踩踏,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三宝,忘记了四谛,忘记了五根,忘记了六般若,忘记了七菩提,忘记了八正道,忘记了九地界,忘记了十住,忘记了十行,十信,十地果,忘记了十二因缘,忘记了度众百法……
    慈悲的佛仿佛离我如此遥远,而地狱却就在我眼前。
    那些离开了肉体的灵魂在广漠上漂游,就象无头苍蝇那样乱哄哄的挤在一起,似是迷了路,似在四下寻找,他们显得很迷惑,很彷徨,也很焦虑,可是他们彼此之间却又好象互不相识,就象看不见有对方的存在,甚至不知道在他四周有很多他这样的人,噢,不,是像他这样的灵魂,他们横冲直撞急急忙忙的荡来荡去,这些骁勇的战士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生而为战士当然要战死。”有个声音在我耳边飘过,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但我相信那一定来自死神。
    活着的人,都随着战斗的胜利而退去,只有我留在这儿为死者收魂,我是这里唯一在呼吸的人,而他们已不是人,是新生的亡灵,我是比丘,是佛陀的弟子,我留在这儿想要为死者做点什么,可是我却悲伤的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阻止战争,不能阻止死亡,不能挽回生命,这里躺着失去灵魂的躯体,不再有敌我之分。
    死亡面前众生皆是平等的,我看见了,因为他们现在都很安静的睡在大地上,不再兵戈相见,怒目相视;众生皆被无明所染,我看见了,因为他们无法挣脱阎罗的拘魂索;众生皆被五毒所侵,我看见了,因为他们在业风的吹动下旋舞;众生同一真如本性,我看见了,因为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九品莲花;人生无常世事幻变,我看见了,因为四处散落的肢体和碎肉已经被豺狼偷偷啃食;因果不虚业惑缘起,我看见了,因为黑幕中每个灵魂的脚下都伸出一道白光,那是通往他们各自去处的道路。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速知一切法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得智慧眼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速度一切众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得善方便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速乘般若船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得越苦海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速得戒定道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登涅盘山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速会无为舍
南无大悲观世音  愿我早同法性身

我若向刀山  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汤  火汤自枯竭

我若向地狱  地狱自消灭
我若向恶鬼  恶鬼自饱满

我若向修罗  恶心自调伏
我若向畜生  自得大智慧

……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愿消三障诸烦恼  愿得智慧真明了
普愿罪障悉消除  世世常行菩萨道
……
     “圆真师父,圆真法师,您一定要坚持啊,我们很快就到驿庄了。”“圆真,我们回京都,你会好的……”柔柔的女音不停的在说着,而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一朵千叶雪莲在雪花中正静静绽放……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元月27日   20:48

第十章:菩提(一)

    我被放在软塌上,有人在查看我的身体。“太深了,这一刀已经伤到肺部,脉象如游丝,几乎无法把住,体温尚有余温,鼻息已停,胡公子、李夫人请节哀。”是一名大夫在检查完后对安正和安芷说出他的诊断。
    “哼,庸医!全部都是庸医!安正,放出的信鸽回来没有?太阴道长有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吗?我们离京都还有多少天的路程?”
    “姐,你不要再大吼大叫了,请来的大夫都是城里最好的了,回京都还要四天左右的路,你要不想把圆真师父早点送往西天,就只能在这乖乖等着紫灵宫的人或是他的师兄们赶来。”
    “等,等,等,都是你磨磨蹭蹭不快往前赶,让圆真和这些商贩子先走,就遇上了劫匪。如果我们紧跟着他就不会害他弄成这样了。”
    “嗤,紧跟着,圆真师父、你、我、还有你的小儿子早就变成刀下鬼了!是圆真师父感到路上杀气太重,令我护着你们母子压着脚程,跟在商队后面,要是前面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先逃走报官,要不哪有我们活命的机会。”
    “什么?明明是你胆小怕死!看见强盗来了,不但不上去帮圆真,还调头就跑!你说圆真已经知道路上会有强盗,他干吗还要与我们分开,和商队走在一起?难不成他有金刚不坏之身,还是有盖世神功?他就不怕被人砍死吗?还是他从来就不曾在乎过自己的生死?我知道他是出家人,是和尚,可他不是人吗?为什么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喜欢风吹过的感觉,所到之处都会被它吹动,它却不会被谁动摇,谁也留不住它,风也不会停留在任何一处,但我还是想跟着风跑,喜欢站在风中,看着风吹动我周围一切,一切都随风而动,风过之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貌吗?圆真是这样的吗?……”安芷越说越小声,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我的躯体已不再有痛感,我的灵魂已渐渐离开了它的寄宿地,我看到了自己的脸,面对自己的脸孔,竟然有些陌生和不舍,从来不曾这样仔细的端详过自己:我的天庭是饱满的,几道横纹增添了学识;我的眉是清秀的,长及入鬓增添了雅致;我的眼是微褐的,透着幽黑增添了聪慧;我的鼻是直挺的,直达天庭增添了坚定;我的唇是紧抿的,双角上扬增添了机敏;我的下颌是方圆的,开阔柔和增添了胸怀。
    我的目光注意到自己苍白的脸色,那表示着我失血后的死亡;修长的躯体表示着我正青年的健康;上好的僧袍表示着我阶层中的地位。这个就是和我朝夕相处了二十一年的躯壳,我一遍又一遍的审视着他,用我的手去抚摸他的手,冰冷的;抚摸他的脸,冰冷的。这具年轻的躯壳如此冰冷,虽然覆盖厚厚的棉被,仍然不能温暖他的冰冷。
    我的眼光转向沉睡中的安芷,清丽而憔悴的面庞尽是泪痕,乌黑的长发不知多久没有梳理散乱的堆在头顶。安芷就像一个顽童,挥着执着的长剑,胡乱砍杀,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咚,咚,咚”我听见一阵鼓声,为什么会有鼓声?我站起来,轻飘飘的,毫无阻碍的穿过房间的木门,看见安正领着一个穿着奇特的蓝眼珠的怪人,手里不知晃着一面什么东西,正向我这里走来,“咚咚”的声音就是从他手里晃着的东西发出来的。“哎呀,我的儿,你怎么现在就跑出来呢?老父我这不是已经来看你了么?去,去,回去躺着。”怪人象是对着空气说着生硬的汉话,话音未落,我就被一股劲流弹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
    “来人啊!安正!圆真的眼皮好象在动!你们快来看看!”安芷喊着。
    “我还活着吗?不是已经没呼吸了吗?我觉得自己好重,刚刚自己不是已经飘起来了吗?那种轻轻的感觉真好,好象还能穿过木门呢,对啊,老远就能看见安正和一个蓝眼珠的怪人。”
    “姐,怎么了?圆真师父怎么了?”安正问道。
    “圆真还活着!我看见他在动!是真的在动!”安芷激动的说着。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姐,你太失礼了,这位是从月氏国来大唐朝山的高僧,法名阿耶凌伽师,特为圆真法师来的。”安正说。
    “是吗?”安芷疑惑的问道。
    “来,来,让我看看这孩子。”又是这个生硬的汉话。
    似乎所有的痛感又袭过来,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是模糊的影子,“刚才我的眼睛不是还能看见自己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默默的想着。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我的额头上。“咚咚”声不绝于耳,这声音干脆有力,不停的撞击我的心脏,血液开始流动起来,冰冷的躯体似乎也有了些温度,手脚也好象有了些知觉,一股一股的暖流从额头传到五脏六腑,传到每根经脉,传到每块骨头,传到每寸皮肤,传到每根毫毛。
    “我的儿啊,死神阎罗的金钩,召走了你的清明了吗?佛陀的教言,还能忆持吗?肉体的损毁,沉沦了你的心志吗?现世的人物,激发了尘根的萌芽了吗?……”
    吟唱的梵咒象流水洗涤我的躯体,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时紧时慢。我又飘起来,飞到一座宫殿前,宫殿全是白玉色的骨头雕砌而成,树木花草皆是白玉色的骨头所做的,宫殿两旁是两个巨大无比的水池,一红一白,红色的是顺转,白的是逆转,形成两个飞速旋转的大旋轮。
    一种香甜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嘻嘻,哈哈”银铃一样的笑声中走来了一群绝美的少女,明艳的眸子,鲜红的唇畔,倾泻的长发,丰腴的体态,轻盈的脚步,白玉似的骨片连缀成奇特的衣裳,叮当作响。这群少女右手拿着一个形似腰鼓的小鼓在不断的转动,这鼓颇像两个碗底对碗底的绑连在一起,而两个碗口则各蒙着一层皮,上面吊着一个小坠子在不停敲打着它。
    这群少女对我指指点点,她们中走出一个稍长的少女,眉心长着一条悬针似的红纹,及腰的长发随着曼妙的身体不停的摆动,在“咚咚”的鼓音中跳起强劲的舞蹈,其他的少女则在她身后围成半圆,“咚咚”的鼓音响遍整个白玉色的骨头宫殿,而宫殿似乎发出象海螺般“呜---呜”的回音。
    她们渐渐向我舞近:“圣者比丘,因宿缘而来此地,领受红白甘露。往后圣者还将转世行菩提道,请圣者暂歇片刻后即返。”悦耳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她身后的少女立刻分成两拨围在红白水池旁,一段歌舞后,用金杯盛满白池中的水,用银杯盛满红池中的水,捧到我面前:“圣者请用完它。”我双手先接过金杯,一张口,这白色的液体就进了我的喉咙,又接过银杯,也毫不迟疑的“咕噜”喝了下去。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2月1日    15:02

第十一章:菩提(二)

    来不及品尝这两杯粘滑的液体是什么味道,耳边又响起“咚咚”的鼓音,一个悠长的男音由远至近:
    “佛陀的孩子,老父的亲儿,
    你是否来到天神的宫殿?
    是否见到美丽的少女?
    是否闻到醇美的香甜?
    是否看到欢乐的舞蹈?
    是否听到明快的歌曲?
    是否喝下奇异的甘汁?
    带着疑惑的眷恋是否盘上心头?
    虚幻的真实或真实的虚幻是否钻进脑袋?
    我的儿啊,
    用你的眼看看,
    那宫殿、少女、舞蹈、甘汁,
    是否还在原处?”

    闻言,我环顾四周,却见一片空茫,远处似有似无“咚咚”的鼓音和齿颊间淡淡的味道仿佛告诉我,嘴巴里曾经停留过某种东西。
    我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想寻找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哪里。蓦然,我看见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我,我不由自主的向这双眼睛走去,好象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也认识了我很久,他似乎熟悉我的一切,非常热切的看着我,我奔向他,泪流满面,满心的委屈和酸楚全部涌出;我奔向他,伸出双臂,投向他的怀抱,这种温暖让我放声大哭;我奔向他,让他抱抱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舒舒服服的窝在这宽厚的怀抱里,一动也不想动,贪婪的吸取他的温暖。梦呓般的回答:“是的,我看见一座宫殿,起舞的少女,听到愉快的乐曲,闻到蜜糖的芳香,唱到红白色的液体,转眼间,所有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无论是真实的有过,还是虚幻的空过,我都想留下来,我很倦,不想再走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儿啊,老父话语牢记住:
    续部密中转识法,不经中阴临终成;
    你生虽未闻得法,业识牵引来我处;
    老父生在寒林宫,当以此殿做方便;
    入到寒林边地界,做你长寿欢乐苑;
    忽闻女神示授记,世行世间菩提道;
    今生是为比丘身,来世当做法嗣子;
    持行如来秘密法,游戏生死无挂碍。
    儿啊,懒人的睡梦是阎罗的使者,
    张开沉睡的眼皮,忆持熟悉的佛陀吧!
    我的怀抱也不能阻挡你宿命中的业缘。”

    我模糊的耳朵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而这个清亮的话语却已刻在我的心中。
    “喂,这老头,嘀嘀咕咕抱着圆真已经好久了,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要是缺钱作盘缠,安正你拿些来给他,赶紧打发了。”安芷不耐烦的低吼。
    “姑娘,你想让他含着口气赶往京都紫灵宫是可以的,但要让我这小徒儿生龙活虎的站起来,那他只有再世为人啦。”生硬的汉语很高兴的说着。
    “你不要乱叫我!”安芷很愤怒。
    “不要急,不要恼,姑娘关切小徒我知晓,自种的业果自消受,今世缘来生续,终有了结时。”蓝眼睛怪人说的意味深长,我感到股暖风扫过我的面颊,不过,安芷竟很安静坐下再不出声。
    “咚咚”鼓声中传来一串低喃的咒语,一个指头在我的额间快速的移动,好象写下什么东西,一团红色火苗出现在我的两眼间,一跳一闪,倒是很有趣。这个指头又移到我的喉上,一通比划后在喉骨上轻轻一按,痛得我浑身一颤,喉中的骨头似乎都给按碎了,一股灼热在我的喉咙里翻滚,不上也不下。接着我的胸口又是一番比划,喉中的热浪顺流到胸腔,上腹和下腹,我惊讶的发现被这个手指比划过的地方都会出现一簇红色的火焰,在我的额间,喉间,胸间闪烁不停,令我黑暗的身体霎时通亮明晰起来,我专注的看着跳跃的三簇火苗,它们似是在对我说话一般叽叽呱呱,火苗中似是有晃动的影子,急急匆匆,我想听见它们在说什么,也想看清楚它们是什么,这样奇异的景象在我的内观中从未出现过,也许是将死之人才会如此吧!
    “刚才我依稀听见蓝眼珠怪人说过我还能活着返回京都不是吗?哎,如果是死在大唐京都,我倒是愿意选择死在天雪山上,我的天雪寺,可是现在又有谁能够了解一个濒死之人的愿望呢。”我对着额间的火焰诉说,我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象一个木偶躺在这里,等着别人为我做出他们自认为是对一个死人最好的选择,我的思想就象被禁锢在一个封闭的密室里,外界的人无法了知我的想法,而我也无法向外界的人传达我的内心,这种磨心的痛苦实在是难受,像有一条毛毛虫不断地蠕动搔着心窝。
    “圆真师父流泪了,他真的在流泪呢,姐,你看,圆真师父活过来了,他在流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安正激动的拉过安芷。
    “是吗?当然是,他本来就没死,只是伤的太重,需要休息而已。”安芷平静的说着。
    “姐,你没事吧,你不是最希望圆真师父好起来吗?希望他睁开眼看你吗?”
    “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我真的是希望他好起来,希望听见他敲着木鱼诵经的声音,希望看见他虔诚拜佛的样子,望着天空时的眼睛,沉浸在佛海香云中的那种悠然。”安芷哽咽的说着。
    惭愧,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我只是一名比丘,恪守佛言的比丘而已,她的心意不是我能承受的,她的情意我也不能接受,愿佛的悲力化开她心中的缘吧。
    “哎,这位公子,麻烦你给老头我找个盆碗啊,快!快!快!”怪人突然嚷嚷起来,一旁的安芷,安正被她的话吓的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嗳,这个大汤盆还能将就,咦?这黑不啦秋的汤怎么能给我的儿喝呢?”
    “噗”的一声,是水泼地的声音,接着听见一阵衣服悉悉簌簌和咕咕噜噜像灌水的声音。
    “天啊!你要干什么!”安芷、安正同时大喊出来,又是愤怒,又是不解。
    “好了,好了,把这些红黏土拌上就好了,这可是妙喜国的宝贝,得之不易啊。”
    “吧哒”“吧哒”,像是和面一样的声音。突然一只粘乎乎的大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嘴巴不由的张开,一个泥丸似的东西就扔进我的嘴巴,一口辣乎乎的热汤又被灌进我的嘴里。
    “对了,对了,吃了它神不昏智清灵,阎罗也要绕道走,妙喜国的甘露是老父先赠你的酬谢礼,都收好,吃干净些。”一连五个泥丸和一大碗热汤就这样在怪人的自言自语中灌进了我的肚子。
    “说啊,你都给他吃了些什么啊?”安芷在尖叫,安正在怒吼。
    “噢,刚才只顾给我儿喂这好药丸了,忘了两位,当然,你们也有。”怪老头如梦初醒般歉意的说。
    “不!”“不要!”就听见安芷和安正像被什么噎着似的,哽着喉咙里不出声。
    “哈哈,功德圆满,功德圆满。”“啪,啪”两声后,蓝眼珠怪人的声音消失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谁看见外番僧去哪儿啦?”安正喊道。
    “快去找人把他抓回来。”安芷焦急的叫着。两人边喊边跑出来。
    “紫雪莲在齐布尔盛开时,
    红色的云朵布满蓝天时,
    金色的太阳探出脑袋时,
    你将再次回到温暖的怀抱……”
    这是我在被蓝眼珠怪人一番折腾后沉沉睡去前唯一听见的……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2月3日   19:54

第十二章:归营

    可怕的三头,五头,还有七头怪兽,外露长牙,口诞涎水,四蹄狂奔而来,我拔腿拼命向前跑,不敢回头看,只恨自己不能飞,一直往前跑,一个趔趄,我摔在漫天的黄沙中,地是黄的,天是黄的,风也是黄的……
    “咳,咳,咳,咳,”一口烈酒不知为何呛到我的喉管中,一只小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睁开眼睛看见安正担忧的脸。
    “圆真师父你可醒了。大军回营时我到处没找到你,我便去求郭将军允许我和去敛尸的士军们去找你,发现你在沙堆中昏过去了,就把你抬回来。我爹也非常担心你,回营后清点人马,发现你不见了,立刻派人四下寻你,你给抬回来后,他马上让大夫替你诊过,说你皮肉有几处小伤并无大碍,受了点风寒,加上那场仗的刺激昏过去了而已。你已睡了一天,刚才我爹来看你没事就走了。喏,这个就是他交给我的。”说着,他举起一个酒囊。
    “你抬回来时给冻的直哆嗦,神志也不清,拿了三条棉被给你,还加了个火盆都还象个冰人,父亲就让我把这个给你喝下,嘻嘻,还真管用,对了,得差个人给我爹说你醒了,父亲特别交代的。”
    “胡大人呢?他没伤着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会上阵督战。”我说。
    “当然,我听二娘说我爹年轻时还戍过边防呢,先圣大周帝时还平过乱,剿过匪。父亲虽是文人出身,可也饱读兵书,排兵布阵,决不输给当今朝中的几员大将。”安正眼里闪着骄傲十分自豪的说着。
    “我听说这次我们大获全胜,突厥大将在突围中被射死,二名副将一死一俘,还有一名参将也被俘了,哎,你过来些,”安正神兮兮的看着四处,把嘴凑到我耳旁压低声音说:“在批这被俘虏的人当中,我还看见一个更大的头儿,现在正押在我父亲帐中。根据我在宫中学习时和王爷、皇子、公主们打交道的经验,我猜他一定是突厥的某个王爷,反正一定比突厥那个战死的将军官大的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人家身份,而且知道这么多对你小孩子来说有啥好处。”我轻轻的说道。
    不禁想起前日那场惊天动地的肉战,当时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都已经分不清了,只记得满天满地的血和肉,到处是痛苦不堪的呻吟。我从尸堆里拖出一具又一具或残肢断臂,或血肉模糊尚寸气息的战士,带着火药的箭从我的头顶和身旁嗖嗖而过,我趴在尸堆里一动也不敢动,我又害怕不长眼的马蹄把我踩死,悄悄移动两具尸体盖在身上做遮掩,突然,压在身上的一具尸体抬起头,霍的睁大双眼,将一把短弯刀抵住我的脖子,我这才看清压在我身上的尸体原来是一个和我一样躲在尸堆中的活人,不一样的是他是突厥兵,而我此刻是身上穿着大唐士兵的战甲,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满是污血的脸,从他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活该你死。”这句话我听懂了,对于几种外族语言我是学习过的,因为这对译经是有帮助的,而此刻刀尖已经挑破我的皮肤,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噗哧,”一种热热的粘乎乎的东西喷了我一脸。
    “和尚,这里的人不必管了,都救不活了,这里就要被烧了,尽量往后撤,不要跟着往前冲,从右边跟着胡大人的兵马退回去。”我使劲的张开被粘住了的眼睛,单凭这声音,我已经能够辩出救我的人是李参军李泽了,我费力推开身上的无头尸体爬出来,开始向安全的地方逃去,回头看去,大队的人马越杀越远,而刚才厮杀过的地方已被熊熊大火围住,也挡住了前面的视线,阵阵令人作呕的糊臭让我逃得更快……
    “喂,喂,你为何发呆啊?我跟你说话咧。”安正不满的说着。
    “哦。”我回过神。“安正,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什么事?”
    我顿了顿,开口问道:“安正,你知道我是出家人,既不会排兵布阵,也不会上阵杀敌,胡大人费这么大劲把我从寺院要到军中大营来是为什么呢?”
    “这个吗,这个,嗯,你害怕了吗?见到战场上死那么多人,你不害怕吗?出家人大概多少有些胆小吧,什么不能杀生,不能喝酒吃肉,不能娶妻生子,不能两舌妄语,不能这个不能那个,踩死只蚂蚁都会大惊小怪,期期艾艾半天,我看你们学的这些规矩吧,把人都教傻了,应该改改才好。
     “安正,这些是僧团近千年所遵守的由佛陀制订的戒律,是绝对不可以妄论的。”我严肃的说道。
    “你自己也说了,这些律条已经有千年了,我中土也历经几世改朝换代,制订的各类律条,不知改了多少。”安正倔强的和我强辩。
    我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说道:“不要把话绕远了,你还没回答刚才我的问题。”
    他挠着头皮说道:“噢,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最初我和三姐知道父亲要带你上沙场时都吓了一跳,实在是看不出你有何神奇的地方。不过你上次在驿馆中救了父亲到也能算是神奇的了,其他方面就不知道,不过你是我所见到的出家和尚中做的最标准的和尚。”
    “哈哈。”我被他的话逗笑出声。“标准的和尚?这是什么话?”
    “哎,我突然想起件事。以前在宫里念书时,曾去过御史官那儿玩过,他们那儿有很多记载宫里的大小事,朝廷命官的升迁罢免等各种事的载本,我记得有一次翻到是写我父亲巡西凉视边的事,而其中好象提到一个人,据我推测就是后来的隆严法师,据说……”
    “报!胡大人有令,圆真法师醒来后立刻前往大人营中。”
    “好,马上就来。”我一边应到一边起身准备去见胡大人。
    “圆真师父,我要和你一块去。“安正抢着说道。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2月11日  22:30

第十三章:翻译

    腊月廿六日,上弦夜。
    我和安正来到胡大人营外等候通传,望着满天星斗,呼吸着新鲜空气,我的精神清爽许多。
    一个侍卫从帐内出来,向我们说道:“胡大人有令,请二位进帐。”
    “好的,多谢,有劳将士啦。”我道。
    安正迫不及待甩开我一闪身进出,我也只能紧跟着进去。看见胡大人坐在案桌前低头看文书,安正静静的站在门口不吭声。
    我向前走近几步,合掌道:“胡大人,小僧有礼了,不知大人近日可还好。”
    “呵呵,不必多礼了,先坐下。你这小和尚身骨子太差了,一场仗打下来居然病成这样,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若是让你死在这儿,老夫我可不好向星罗国交代啊。”胡大人微笑着说道。
    “圆真和尚,老夫这儿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可否?”
    “啊,请教不敢,请大人明示。”胡大人的谦虚真有点让我不习惯。
    “好,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胡大人说着递给我一张破旧的纸皮。我接过一看,这是一份拼凑起来重新糊在一张羊皮纸上的一封密函,上面的文字是突厥字,并且还有擦蒙-汗朗的大印。
    我惊讶的抬起头说道:“大人,这封密函事关重大,您交给我看是作何意?”
    “呵呵,果真是白马寺的优秀人才,博学多闻啊,你也瞧出来这是封密函,而且还是突厥阿齐可擦部擦蒙-汗朗所书给我大唐某位大臣、王爷的一封通敌信吧。”
    “是,根据这颗印和落款应是擦蒙-汗朗所写,而这是信中的内容,尽管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和残缺,但也能判断,是准备和远宁王爷,还有,还有……”
    “快说,快说啊。还有什么啊?圆真师父,哎,我看看。”安正催促着说道。小脑袋就凑到手上的纸皮上去瞧。
    “哗,这么古怪的蚯蚓字你也识得,真厉害!咦?很多地方好象都给烧焦了。这块不是我们在那场火灾后去驿站从泥块里捡出的那块吗?”安正眼尖的叫起来。
    “正儿,不要大呼小叫,你先退下吧。”胡大人说道。
    “是,那我先出去了。”安正说着看了我一眼,很委屈的转身出营。
    “还有郭肃将军及安西节度使联合起来,里应外合,攻打京都是吧。”胡大人把我要说的话接了下来。
    “嗯,这信是怎么说的。不过他们到底有没有联系,是否真的有所作为还是应该先调查清楚才对,总不能牵连到无辜的人。”我说。
    “你说的无辜的人,该是指郭肃吧。”胡大人问。
    “你对此事做何想?”
    “大人,小僧是草野之人,不敢妄论朝廷大事,何况此事更关乎朝廷命官。两国交战,虽说死伤难免,然天有好生之德,佛有悲悯度众之心,中国大唐九州方圆,沃野千里,物产富饶,朝廷开明,兵强马壮,国泰民安,文化先进,邻国番邦,无不仰息俯首,一些边地蛮夷虽是虎视眈眈,然多年的征战已使他们疲惫不堪,这次我军全胜,已彻底打垮他们的战斗力,这场密谋也该在这场战争中结束了吧。”说完想起来又说道。“其实我觉得郭将军是个很正直忠心善战的大将,朝廷有他是当今皇上之福,大唐之幸。大人,小僧不知朝廷大事,却明了百姓苦乐,我之愚见,请大人见谅。”
    “嗯,很好。”胡大人背靠椅背,微眯双眼,说道:“你经常给不同国家的外使做翻译是吧?”
    “是的,很多邻国来大唐求学的僧人因为语言不通,造成很多阻碍,以前的白龙寺有几个僧人通晓多种语言,寺院请求朝廷开办了唐语阁,既可让外邦僧人学汉语,又可临时为一些商人做翻译,权充燃眉之急。后来朝廷又把此处设为译经道场,学习各种语言的机会自然也多些。”我答道。
    “待会儿,我让你见个人,你只需要翻译即可,其他勿需多说,你可明白。”胡大人看着我说道。
    “小僧明白,请大人放心,军中的事小僧不会向外多说半句的。”我说。
    “来人。”一个侍卫进来,“将一号俘虏带进来。”胡大人下令。
    一会儿,帐帘掀开,走进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尽管他的身上上了刑枷和脚链,衣衫褴褛,依然掩饰不住他王者的霸气。散乱的发辫、卷曲的虬须、碧色的眼珠告诉我他是个突厥人,衣料的质地、腰间的虎皮、镶金边的战靴告诉我他还是个贵族。
    “来人,倒盆水。除掉他身上的枷锁。”胡大人下令道。我不由很感激看了眼坐在案桌前是胡大人。
    一个侍卫很利落的除掉他身上的枷,并将水盆放在他脚前。我用突厥语说道:“洗洗吧,不要辱了你的高贵。”这个男子转过硕大的脑袋直直的看着我,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就蹲下身唏哩哗啦洗起来,顺便还捞起水喝了几口。见状,我拿起自己未喝的茶碗递给他:“喝吧。”他接过一口喝干,拍拍衣服,走到一把椅子前大剌剌的坐下。
    “圆真,可以了。你问他的名字、部族。”胡大人说道。
    “是,好的。”我说。这场由我做翻译的审问开始了……
    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这个高贵不逊的男子。
    他是突厥国阿齐可擦部擦蒙-汗朗王的二弟,名擦济布尔,是突厥国的主战将。本想利用武氏族的远宁王离间郭肃与朝廷的关系,可惜战败被俘,两日后他竟暴毙营中。来不及等朝廷下旨,同时发生的意外迫使我们提前返京。
    事情还要从那晚审问结束开始说起,郭肃将军在得知胡大人提审擦济布尔匆匆赶来,询问胡大人。
    从他们激烈的谈话中我推测出事情的原委:有人密奏当今圣上,称远宁王串通边戍大将军部郭肃,勾结擦蒙-汗朗王要起兵夺权,而朝廷已经将远宁王软禁京都,并要将郭肃将军押回京中受审。而胡大人觉得其中有疑,力呈圣上要求来边戍阵地彻查此事。
    擦济布尔被俘,但他的口供咬定郭肃和他大哥立过盟誓,现在阵前反戈,大骂郭肃是不忠不义的小人。郭肃将军认为自己被人诬陷,自然要力争清白,看着他脾气火暴的和胡大人一通咆哮,我悄悄退下,漫步营地,抬头,月很亮。

2006.2月14日   17:48

    从这个山丘往下望去,沉肃的营地披着安谧的月光,战场上的硝烟还未褪却,另一场战争又开始上演。
    郭肃将军啊,智慧的角逐愿你能胜出,愿佛祖保佑你,骁勇的战士,愿你的臂力能拨开死神的长矛,我合掌对着月光中的菩萨,我庆幸自己生为比丘,月光菩萨的辉光倒影出透明的我,夜风扬起的沙尘在月光中碰撞,分开,又碰撞,又分开,然后回到地面,还是粒尘沙。
    ……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于无国土。现有国土。于有国土。现无国土。于有众生。现无众生。于无众生。现有众生。无色现色。色现无色。初不乱后。后不乱初。菩萨了知一切世法。悉亦如是。同于幻化。知法幻故。知智幻。知智幻故。知业幻。知智幻业幻已。起于幻智。观一切业。如世幻者。不于处外。而现其幻。亦不于幻外。而有其处。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不于虚空外入世间。亦不于世间外入虚空。何以故。虚空世间。无差别故。住于世间。亦住虚空。菩萨摩诃萨。于虚空中。能见能修。一切世间。种种差别。妙庄严业。于一念顷。悉能了知无数世界。若成若坏。亦知诸劫。相续次第。能于一念。现无数劫。亦不令其一念广大。菩萨摩诃萨。得不思议解脱幻智。到于彼岸。住于幻际。入世幻数。思惟诸法。悉皆如幻。不违幻世。尽于幻智。了知三世。与幻无别。决定通达。心无边际。如诸如来住如幻智。其心平等。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知诸世间皆悉如幻。于一切处。皆无所著。无有我所。如彼幻师作诸幻事。虽不与彼幻事同住。而于幻事。亦无迷惑。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知一切法。到于彼岸。心不计我。能入于法。亦不于法。而有错乱。是为菩萨摩诃萨。第二妙光明大三昧善巧智……
    “皋”一阵凄烈的狼嚎,打破营地的安宁,几条人影迅速的几个窜跳后隐没在月光下的帐篷群中……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续)

2006.2月20日   15:00

第十四章:嗔念

    腊月廿七日,早晨。
    我合衣盘坐在毛毡上念经,一阵寒风灌了进来。
    “圆真师父,你昨晚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昨儿个夜里,被俘虏的突厥人跑了,看守的士兵也被人杀掉。现在全营都在大搜查,大概这几个人还在营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内奸。”安正急急的说道。
    “噢,难怪。我晚上回营时看不到你人影,原来你又是偷跑去看热闹啦。”我说。
    “哼,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昨晚不是在我父亲大人帐中吗?却为何溜走不见?我父亲差人寻到这儿,好在我从父亲帐中回来后一直在温书等你,侍卫过来询问你,并请你马上回将军营,我见你一直不曾回来,又怕父亲寻你不着会大动肝火,所以我就说你大病未愈,肚子下痢,正在外边解急。将他们打发走后,我就赶紧出去找你,转了几圈没见到你,天快亮时,听巡营的士兵说看押俘虏的那边出大事,有人被杀,心里头更急,又往那边赶去也没看见你,我就想干脆回帐篷等你,省得瞎闯。哼,我现在真是好心没好报,顶着寒风找你大半夜,你却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念经!”安正不停的耸动红通通的鼻头气乎乎的说。
    我拿过一条毛毡披在他身上:“真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昨晚胡大人和郭将军谈话时,我就离开营帐漫步到后营的小丘禅修,天微明时回来看见你不在帐内……”
    “算了算了,赶紧去我父亲大营吧,哈啾,哈啾……”安正一边伸出手抹去淌下的两管鼻水,一边嘟囔着走向床垫:“你自个儿去吧,我又冷又困,只想睡觉。”说完蜷起身子蒙头大睡。
    我掀起门帘出去,回头看了眼沉睡的安正,轻轻的说了声:“谢谢了,安正。”
    进到胡大人帐中,他满脸阴郁,疾笔书写,一旁的郭肃将军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我趋进一步朗声道:“小僧圆真见过胡大人、郭将军。”
    “昨晚,你在哪里?正儿替你回话说又病了?”胡大人手不停笔的问道。
    “回大人话,昨晚,在翻译完后见郭将军进营中与大人似有要事商议,圆真以为不便,遂自行离去,在营地漫步至小丘上禅修,至天微明方回帐内,小公子见到我便传话说大人召小僧入营,圆真不敢隐瞒大人。”我说
     “哼,这小畜生回头收拾他。这份审问记录你先看看是否有遗漏误译之处。”

2006.6月1日   15:30

    “诬陷,诬陷,我是清白的,我对大唐忠心耿耿,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圣上的事,我是冤枉的,有人想陷害我,是有人想陷害我呀,和尚你也看出来是不是?我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阴谋,阴谋,一定是朝中另有他人和这群蛮人里外勾结,不论这仗是赢是输都一定要将我除掉,是不是?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你们不要相信那个蛮夷说的,胡兄你不正是怀疑此事另有隐情才来督阵的吗?胡大人,胡大哥你给我说句话行不行?”郭将军咆啸着,一双巨掌紧紧扣在我的肩上。
    “嗯,将军,郭将军,请先坐下说话。”我费力的挪掉郭将军扣在我肩上的巨掌。
    “好,好,我们坐下,这事你得好好给我商议商议。”
    顿时肩膀上轻松许多,我抬起胳膊松了松,合十说道:“胡大人,郭将军二位都是朝廷命官,为天子效忠。我今因宿世业缘随军从征,虽未手持利刃血搏沙场,却也亲身经历这场鏖战,我身为比丘,也明白保家护国之理,这交战双方互使明暗之术,绝非我等外人所知,相信当今圣上自能对各种权机之事做出最明-慧睿智之举。”
    顿了顿,我又说道:“往日我身披袈裟,昼夜诵佛,所做功德回向十方众生,愿十方有情获究竟菩提安乐,愿世间刀兵灾荒悉皆消弭,世间大地如日月光明,四时吉祥,由此我知释道不离世间,不离众生。几日来我满目的是血肉残肢,白骨黄沙,千百年后的人们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战死于此地的亡灵可否在后世的轮回中忆起当年此地发生的一切?我——比丘圆真,无法预知千年后这片沙场的变迁,也无法忆持多劫累世前这片土地的模样,但我了然此时此地所知所见所闻的一切。擦济布尔、郭将军、以及胡大人所做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郭将军及胡大人保护的是大唐疆域,擦济布尔为的是他们的部落和族人,虽然隐于其中的权贵之争我无法了知,但将军您若是真的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忠于大唐天子,即便是死亡,也该是无愧天地,无愧当今圣上,无愧黎民百姓的不是吗?。”
    “不,不,我不要,我决不死在天牢大狱中,我决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的,我只能死在沙场,哪怕是荒岭野地。”郭肃的双眼暴突,似在滴血。
    “啊!”突如其来的,一双铁掌死死掐住我的咽喉。

(待续)
最上三宝我皈依 一切罪业皆忏悔
眾生善根盡隨喜 正覺菩提意中持

正覺妙法及僧伽 直至菩提我皈依
所為利益自他故 我今即發菩提心

既發最上菩提心 饒益一切諸有情
菩提妙行皆修作 為利眾生願成佛
期待下文
期待下文
不动金刚广大智,金刚界中大善巧,金刚身语意坛城,于尔密界恭敬礼!
大日如来至清净,寂静金刚大欢喜,自性光明胜中胜,毘卢导师我敬礼!
宝生法王极甚深,如天中天无垢染,最胜金刚无自性,胜金刚身我敬礼!
弥陀无量寿金刚,胜中胜天无分别,离欲获证到彼岸,胜金刚语我敬礼!
不空金刚圆满佛,一切行思皆成就,清净自性胜中生,金刚勇士我敬礼!
一切诸佛菩萨众  祈请于我垂护念
犹如三世诸依怙  决定趣入大菩提
所发无上菩提心  我亦真实而发起
祈求本尊诸佛众  为我弟子作明证
不动金刚广大智,金刚界中大善巧,金刚身语意坛城,于尔密界恭敬礼!
大日如来至清净,寂静金刚大欢喜,自性光明胜中胜,毘卢导师我敬礼!
宝生法王极甚深,如天中天无垢染,最胜金刚无自性,胜金刚身我敬礼!
弥陀无量寿金刚,胜中胜天无分别,离欲获证到彼岸,胜金刚语我敬礼!
不空金刚圆满佛,一切行思皆成就,清净自性胜中生,金刚勇士我敬礼!
一切诸佛菩萨众  祈请于我垂护念
犹如三世诸依怙  决定趣入大菩提
所发无上菩提心  我亦真实而发起
祈求本尊诸佛众  为我弟子作明证
不动金刚广大智,金刚界中大善巧,金刚身语意坛城,于尔密界恭敬礼!
大日如来至清净,寂静金刚大欢喜,自性光明胜中胜,毘卢导师我敬礼!
宝生法王极甚深,如天中天无垢染,最胜金刚无自性,胜金刚身我敬礼!
弥陀无量寿金刚,胜中胜天无分别,离欲获证到彼岸,胜金刚语我敬礼!
不空金刚圆满佛,一切行思皆成就,清净自性胜中生,金刚勇士我敬礼!
一切诸佛菩萨众  祈请于我垂护念
犹如三世诸依怙  决定趣入大菩提
所发无上菩提心  我亦真实而发起
祈求本尊诸佛众  为我弟子作明证
随喜赞叹!!!
不动金刚广大智,金刚界中大善巧,金刚身语意坛城,于尔密界恭敬礼!
大日如来至清净,寂静金刚大欢喜,自性光明胜中胜,毘卢导师我敬礼!
宝生法王极甚深,如天中天无垢染,最胜金刚无自性,胜金刚身我敬礼!
弥陀无量寿金刚,胜中胜天无分别,离欲获证到彼岸,胜金刚语我敬礼!
不空金刚圆满佛,一切行思皆成就,清净自性胜中生,金刚勇士我敬礼!
一切诸佛菩萨众  祈请于我垂护念
犹如三世诸依怙  决定趣入大菩提
所发无上菩提心  我亦真实而发起
祈求本尊诸佛众  为我弟子作明证
一切诸佛菩萨众  祈请于我垂护念
犹如三世诸依怙  决定趣入大菩提
所发无上菩提心  我亦真实而发起
祈求本尊诸佛众  为我弟子作明证
返回列表